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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往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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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澜曦为人清雅温和,从京中最热门的香饽饽一路行情跌到底,他倒没觉得有多难受。可是他父亲却感受到了奇耻大辱。谢澜曦的父亲谢为安是个出名的糊涂蛋,用谢夫人的话说,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阿斗。而谢家嫡系一脉已经三代单传,这谢为安酒醉之下胡言乱语要单骑去西北找吴王算账,谁知纵马狂奔一不小心给摔死了。。。。。

    谢夫人的脸色极为难看,三天都没有吃下饭。

    谢澜曦与吴王之间,间接隔了一个杀父之仇。

    这一回,淮山郡主心知她与谢澜曦之间,是无论如何不可能了。这姑娘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帆风顺衣食不愁,谈情说爱于她就成了天大的事。眼下情爱一路受此重创,对淮山来说,不亚于天崩地裂。心灰意冷之下,骄横跋扈的淮山郡主居然选择了自尽。

    谁能想到,三角中制衡两边的淮山郡主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

    这无疑对于吴王,还是皇帝来说,都是一个晴天霹雳!

    就连处在风暴中心最无辜的谢澜曦都觉得膈应得慌。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即使谢澜曦没想去找吴王算账,吴王和谢澜曦的梁子也算是结上了。

    ……

    谢澜曦简居在家,服丧三年,一个月前才除了服。

    这三年间,他遭受了十数次暗杀,连皇帝都惊动了。吴王司马蔚睚眦必报,爱妹如命,原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谢澜曦因父丧在家,官职也暂去,这事便成了私人恩怨。谢家出事,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拿眼觑向吴王。

    吴王倒是认得理直气壮,我嫡亲的妹子都为他死了,要么他为淮山守身一辈子不娶,否则我妹子不好过,他谢澜曦也甭想好过。

    且不说当初谢家相看的原本是王家的闺女,就算此事不成,以谢澜曦的出身,他怎么可能一辈子不娶?吴王这么嚣张,岂不是拿陈郡谢氏的脸面死命往脚底下踩么?

    谢氏一门都怒了,连带着其他世家姻亲,也觉得折损了脸面,纷纷上折哭诉,一面请求严惩吴王这个出言不逊的小人。

    御史魏连服一心想刷声望,吴王称病死活不回京早已让皇帝不快,眼见其他御史尚未出头,便想率先上折向吴王发难。倒是魏老夫人颇有眼力见,劝道:“世家彼此相互牵制,此时难得同仇敌忾,你看连圣人都不作声,你一个小小的御史参合个什么劲?再说,那淮山郡主可是在太后膝下教养的,说是公主也不为过。这么没名没分的死了,太后心里还不知怎么想呢。”

    魏御史细细一想,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吴王则脸面都干脆不要了,直接开启群嘲:“我唯一的妹子死了我还不能报复?哪里比得上你们这群口是心非的伪君子?谢澜曦一辈子不娶,子嗣就只能从谢氏宗族里过继,到时候得了便宜的是谁?你们这群孙子,别给脸不要脸!御史台都没发话,你们上蹿下跳什么劲!”

    须知这是个人人皆以脸面大过天的年代,就连皇帝本人,再怎么恶心吴王,脸面上还得挂着笑。吴王自己不要脸,不等于别人也不要。他这么一说,原本或许还有些小心思的谢家人,只好被逼表决心以示清白了,一个一个滚到在皇帝脚下以袖遮脸嚎啕大哭,要辞官的辞官,要撞柱的撞柱。

    皇帝心中也很郁闷。

    淮山郡主是吴王唯一的嫡亲妹子,捏在太后手里教养,多好的一枚棋子啊,谁知莫名其妙就这么死了。如果非要找个迁怒的,那就只有谢澜曦了。难不成皇帝还能怪自己不准奏?还能对吴王说都是你活该?

    不涉及朝堂斗争,皇帝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中暗爽的看着世家门阀和吴王死磕。可现在世家都闹到御前要辞官撞柱了,这是想威胁皇帝吗?

    皇帝冷笑着,派人传话给两边:“你们都差不多点,别做的太过了,阿顽的婚事,朕由着他,他自己愿意的,谁都勉强不了。”

    这话说起来好听,要知道皇帝特意发话,允许自择所爱,对于世家子弟来说,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可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如果谢澜曦找不到所爱,愿意一辈子打光棍,你们谁也别想拦着。

    一句话却有两层解读,吴王和世家都觉得舒坦了。

    帝王之术,在于制衡。

    皇帝对大放厥词的吴王一点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反而还将淮山生前常用的一些衣物首饰,千里快马送往西北,以示宽慰。

    为臣之道,则在于审时度势。

    其实大家都明白,吴王拿谢澜曦出气的事,皇帝算是默许了,谢家也只能生受着。要争的不过就是个态度。世家求的是皇帝的敬重与安抚,典型的要实惠但脸面也得过得去。

    谢澜曦越受委屈,皇帝对谢氏一门的态度就越好,谢家子弟的前程也便越好。就算谢斓曦真的被刺杀了,陈郡谢氏这样一个百年世家也不会立刻倒下。须知,谢家缺的从来就不是人才。

    ……

    如今,谢澜曦年已十九,除服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成亲。

    王家三娘早已许人,孩子都一岁多。王家四娘将将及笄,淮山既然已死,按着王家的家世,也没有人能给她添堵。

    他还记得那天母亲指尖的梅花,鲜艳恍如滴血。

    谢澜曦沉思了一会,淡淡说:“那就照着母亲的意思办吧。”

    世事风云诡谲,人生变幻无常。

    就在他辞别母亲,提仆备马准备出门后,时隔一年,谢澜曦再次遭遇暗杀。

    只是这一次,比以往的暗杀来得更加猛烈。一环套这一环的布局,谢家下仆与侍卫全被杀死,自己负伤纵马,只身逃离。直到一条岔路,谢澜曦蹒跚下马,对马臀上刺了一剑,那匹马吃痛受惊,一路鲜血淋漓的往前面的云霞镇狂奔。而他自己则选了另一条通向荒山野林的小道。

    对方显然已经算计好了他,对他逃离的方向也了若指掌。如果他贪生逃亡市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等待他的必然是巨大的陷阱。而在这种风雪天,任谁也不会想逃往深山,就算对方发觉了,暴雪封山也难以搜寻。

    谢澜曦重伤之下,只想躲到杀手寻不到的地方。而满山大雪,他又冷又痛,一时不查,脚下踩空,整个人从山上滚落。小腿骨折,后脑撞击山石,双目也因此再不能视物。谢澜曦原以为必死无疑,谁知自己的一线生机竟然系在了那个叫阿苒的少女身上。

    这就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么?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这是他自幼的教养。

    救命之恩,须得以身相许。这是她笃定的信条。

    那个叫阿苒的少女说她不嫌弃他,他也别嫌弃她。

    一个毁容失明断腿的谢澜曦,还能嫌弃谁呢?

    王家四娘……应该不会愿意嫁给他。

    亲事还未来得及定下,现在母亲或许已经收到了他遇刺失踪的消息。

    王谢联姻,两度断开,可见是上天注定的。

    只是为什么,我会那么不甘心呢?

    谢澜曦默默的想着,好看的手掌紧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