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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黄州界孟珙破贼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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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上午,郑云鸣的官船在安庆码头上准备拔锚起航。

    杜庶、秦武和丘震三人一起来送行。

    “送了官人走,俺们也要拔营啦。惹了这一桩官司,兄弟们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丘震的嗓门依旧是很响亮。

    “那你们准备去哪里?”

    杜庶说道:“我昨日跟杨副使已经谈好了,借丘将军这一支队伍去安丰帮助守城,安丰杜知军爱兵如子,加上有我从中照应,弟兄们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郑云鸣点点头:“我正好要对你说说淮东的事情,学长,我从临安出以前就得到过消息,蒙古人正在简拔齐、鲁、幽、并各地的汉儿,一齐前往山东前线集中。从中都到东平府的官道上,每天都有人看到鞑子的骑兵整队南下。照这个架势,他们要动手不过就是一年以内的事情。”

    “这个你大可以放心。”杜庶轻松的摇着折扇:“鞑子想从正面突破两淮之地,还早了一百年。淮河方面聚集了不下十万人,而第二线随时支援的部队,至少也有十万。相比之下要忧心的,是你要去的襄阳。”

    “兵凶战危,小弟只有随机应变。”郑云鸣把话锋一转:“秦兄弟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需要回山东一趟。”

    郑、杜二人对望了一眼:“你不会是赶回去当兵吧?”

    “那怎么可能,我就是因为在家乡受不了鞑子的鸟气,才到外面来闯荡的。但是我与山东的一位好朋友有承诺,要到南方来寻找他的家眷,现在家眷已经找到,还要把这小娘子一路护送到北边去和他郎君团聚。”

    “孤男寡女一路相随,于名节似乎不妥。”杜庶皱着眉头说道。

    “当逢乱世,如果我不出手帮他们一把,难道叫这夫妇二人永远天各一方不成?至于名节什么的,只要秦某持身端正,别人也说不了什么闲话。”

    “急人危难,君子正该如此。”郑云鸣说道:“秦兄弟办完事情后勿忘再赴江南,你要记着襄阳府永远都有你一顿酒在。”

    “自然记得,待北方事情一了,我马上就来襄阳拜访。”

    “我在襄阳虚位以待。”郑云鸣又转向杜庶:“那亲兵做蜡丸书,伪造笔迹,岂是一人能办得到的?必然是背后有人指使。”

    杜庶苦笑道:“这还不是明摆着得事情?今早去看那亲兵,早已经在大狱里七窍流血而死了。这背后主使的人虽然不在自己的地方,行事倒还利索。”

    郑云鸣道:“话只需挑明了说,这王德既然敢干掉自己的部下,又不愿意负责。其人并不可靠,我只担心一旦鞑靼来袭.....”

    “大可放心,此人在暗中观察的名单上已经不是一日了。”杜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如此我也放心了。”郑云鸣拱手罗拜:“乱世未平,英雄豪杰正是大有用武之地的时代,云鸣愿诸位保重身体,勤修文韬武略。将来大家总有再度相逢的日子。”

    说罢转身上了官船,站在船尾处挥手作别,官船扬起了风帆,很快就将灰白色的安庆城池和送别的三人抛在了身后。

    正月里的江南还不似北方那样万物枯萎,江岸上点缀着点点绿色,时不时有水鸟野鸭被路过的行人惊起,从江边的芦苇丛中扑扑楞楞的飞向南方。

    郑云鸣似乎全然没有被刺骨的寒风影响了心情,悠闲的观赏着两岸的景色。这并不是因为身上那件灰布棉袍有什么特别,而是藏在棉袍下面的黑貂内衬抵御住了寒冷,当然这件衣服他是不会穿在外面的,倒不是说郑云鸣刻意的表现出低调,若是从这北方来的物件上牵扯出郑府与北边有什么瓜葛,对父亲的声名难免是一种拖累。也正是他这种少年老成之处,特别得到老师的赞许。

    宪儿正在忙着将夹单衣服一件件的叠好,放进雕花小木箱中。突然开口道:“少爷,再过几天就是上元节了,咱们在黄州过完了节在走好不好?”

    “也好,看这样子到襄阳还有一段路程,不如我们就在黄州过了,起码能沾点人气,胜过在荒山野地里过个冷清的上元节。”郑云鸣向船老大招呼着:“船老哥,咱们在黄州歇歇过了十五再走罢!”

    船老大欢天喜地的正要答应,突然岸上远远的传来了呼叫声:“救命啊!蒙古人杀来啦!!!”

    郑云鸣心中一凛:“是蒙古人!怎么会来的这么快!不,他们是全骑行的军队,应该会有这样的度......遭了,黄州的兵将这么短时间如何集结,州城的城门说不定现在都是大开的,如果蒙古人能够夺下渡口的船只渡江的话.....”

    护卫的兵丁更是紧张,教头一声唿哨,兵士们各张弓箭,手忙脚乱的准备迎敌。

    郑云鸣看着众人气势汹汹的样子,心下也自稍定,扶住了船帮向岸上看去。

    呼救声是岸上一个瘦小的少年出的,穿着麻布单衣的少年背上背负一个花布包裹,正拼命的在大堤上奔逃着。背后是数十名披头散,哇哇大叫的壮汉,各持兵刃,气势汹汹的正在少年身后追赶。

    一旦心神镇定下来,郑云鸣立马瞧出了破绽,大声吩咐道:“船老哥,把船靠近岸边,我们接那孩子上来!”

    船老大一时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您,大人您是说....?”

    “勿要惊慌,”郑云鸣突然间觉得无比清醒:“靠近岸边,接他上来。”

    教头慌忙拦阻:“少爷的安全是要紧的,岸上谁知是不是贼人引人入套的把戏?照我说且休管他,自家赶路是正事。”

    郑云鸣板起了面孔说道:“若是做官不管百姓的死活,与土偶瓦犬就没什么分别了,既然立了个官字在船上,这闲事咱们就管定了。”

    说话之间少年脚力甚快,已经赶到和船只一般平齐。一面奔跑着一面向着船上大声呼救着。

    船老大无奈的摇摇头,把船只向岸边驶去。船只刚到浅水时,少年双手将花布包裹高高举过头顶,纵身跳下水来,拼命的向着郑云鸣的大船跑来。

    “小孩儿抓住我的手!”郑云鸣俯身下探,双手向着少年伸了过去。

    少年仔细的护住了包袱,右手紧紧的抓住了郑云鸣的双手,这是一只力气奇大的手,几乎把郑云鸣拽了一个趔趄。还好丘震一把在边上拉住,将两个小孩儿一并拖了上来,

    “好啦,现在可安全啦!”宪儿向着拥挤到水边挥舞着刀矛大声咆哮骂人的蒙古人群做了个鬼脸,扭头对少年说道。

    那帮蒙古人看见了官船的标志,却好像耗子见了猫一样,立马四下逃散的无影无踪。

    “看来其中必然还有文章,”郑云鸣沉吟道:“好在黄州已在不远,想搞清楚只怕也不会很难。”

    船只离开岸边越来越远,重新回到大江中间。少年躺在甲板上喘息了片刻,向着郑云鸣跪下,砰砰砰的连磕了几个响头。

    “谢谢公子救命!没有公子我定活不了。”

    郑云鸣定睛看那少年时,少年虽然放脱大难,神色却是相当镇定,白皙的面孔上透着一股豪迈的气概。

    “不必客气,凡朝廷官员当善尽父母官的职责,遇到百姓危难而不理,哪里对得起朝廷那份俸禄?”郑云鸣人虽还未到任,官腔官调已经学了个十足十。“便说说你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是怎么遇到那些蒙古人的?”

    “是,我本生活在淮东泰州,父亲在海上打渔为生。去年官府为了运粮征了我爹的渔船,爹爹一时气愤打死了一个官军,没法只能逃到外乡去。娘生下弟弟后难产死了。我葬了娘亲就想到襄阳去找当兵的舅父来投靠,走到离这里还有两三里的时候,草丛里突然钻出来好多蒙古人,说是要收什么过路钱,奔着我就砍了过来。我赤手夺了其中一人的兵刃,杀死了两个人,但他们人数太多,我只得逃走。若不是大人肯相救,只怕我现在已经被他们杀了。”

    少年说起家变、寻亲、杀人,就如同谈论别人的事情那样平静。边地的人民遭受的灾祸已经太多,或者只有麻木自己的心灵,才能不感觉到撕心一样的痛苦吧。郑云鸣心中生起一股愧疚:若不是自己的父亲那么坚持这入洛的举动,这少年的父亲也不会被抽丁,如果他能在家照顾妻子的话,妻子也不会就这样故去。或许正是自己父亲的坚持,才使得这小小年纪的孩子遭到这样的惨痛。

    我要补偿,我想要补偿。郑云鸣在心中默默的念着。

    “那么,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俯回答道:“我叫韩四郎。”

    郑云鸣坐正了身子:“我是荆湖转运使司户曹参事郑云鸣,小孩儿,你可愿意和我们一起去襄阳么?”

    韩四郎虽然不知道转运使司户曹参事确切的是些什么东西,他只是知道在坎坷的人生里遇到了贵人。当下撩衣跪倒,又向郑云鸣拜了下去。

    郑云鸣伸手搀扶:“找见你舅父后,便到转运使司来报到,跟着我干些杂务来贴补家用。”

    宪儿笑着扶着四郎的手臂:“这样很好啊,跟着公子既能找到亲人又不用一个人上路。对了,你说蒙古人要打劫你,难道你那个包裹里还有什么贵重的宝物么?”

    少年猛地一愣,这才赶紧拿过了包裹,小心翼翼的一层层的把包裹打开。包裹里一个红扑扑脸蛋的婴儿仿佛什么事也没有生一样,正在甜美的酣睡着。

    四郎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这是我弟弟,我要带着他去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