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拜帖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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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宅。
沈晓松坐于凉亭石座，桌上歪倒了几坛空罐，想是独坐有一段时候。饮尽一碗，随手再斟，几许水酒洒得满桌遍是。沉寂的脸上突然勾起一抹笑，似是讥讽似是无奈：“来得好，不如，陪我喝几杯！”眼睛盯着碗中晃悠的酒，酒中映着斜月，就着月色一口咕噜下肚。
来客绕过石梁坐下，接过沈晓松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沈晓松不禁一拍桌面：“好，好酒量！”随手又干净碗中美酒，拂袖一抹嘴巴，这才抬头说，“你回来了，江兄……六年未见，别来无恙！”
夜入沈家宅之客，正是江帆！
江帆不语，静默了好一会，提手倒酒，饮尽：“她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最后一句仿若自言自语，声音甚是细微。
沈晓松摇摇头，眼色迷蒙，显然有些醉意：“谁也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再见她后，她便成这样了……六年里，你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和她联姻了……”沈晓松语无伦次，忽儿凄凉一笑，“我知道，我顶多只是看顾她而已，不然，六年了，她早可能是我的妻子了。”
江帆蹙眉，盯着自说自话的人影，不知该捡什么话来回答。
不知是酒劲促然还是沈晓松今夜想对月对友来场剖心畅谈，仰头哈哈笑：“可能你这回，都能看到娃娃绕地跑了！”说罢，脸上却是一副嘲哂的模样。
他知道就算她忘却了所有，她的秉性丝毫未变：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威胁她做她不愿意的事情，就如他们的婚事，哪怕许天扬强制定下婚盟，她也只是遵于形式，并未成亲。
江帆望着浑身散着浓烈酒意的沈晓松，终是叹口气：“沈兄，你醉了。”起身待要离去，听得身后传来一句慵懒的声音：“五日后她会去云缈山，巳时左右会途径东城长苑。”
东城长苑。
江帆稍做掩饰，一早候在小贩桌旁。
巳时左右，果然，殷心雨驾銮而来。
一条长街瞬间肃静，车喧马龙似乎在同一时刻隐着声息，所有人屏气凝神，躬身退居街道两边，脸上现出一丝慌恐，每个人都躲闪着目光，不敢朝那徐徐而来的銮驾瞥一小眼。
东城乃天涧行的辖地。不知是外界的骇然传言还是殷心雨本身的狠辣，辖地之内，人人都畏惧这位威严冷漠的统辖者。似乎下一刻这位杀人如麻的行主随口一句话，便已令他们人头落地。
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这是昨天夜里逢凶对她的称呼。此刻江帆想起这句话，心底仍然涌起一股心疼。
一辆銮车缓缓从城门口驶出，銮车上垂挂青蓝色的布帘，车座里铺就虎绒雕翎，殷心雨和妹妹殷心彤端坐其上。銮车两边是天涧行中的四位护法，各乘一骑跟着车驾徐徐前进。
殷心彤到底调皮，挑开布帘四下环看，尽管轻微热闹的街市，对于这位常居行宫的姑娘来说依然觉得有趣，更何况她也只有每年的此刻才能看见秋蓉嘴里所绘述的“江湖险恶”，焉有不乐意？那双明如星辰的眼睛咕噜转溜，见得眼前人群影动，一派天真的脸上更显高兴，频频回头对着车内嚷：“喏……姐姐看，雕人偶，有雕人偶……葫芦，冰糖葫芦，回来。卖葫芦的，回来！”
小贩惊颤颤地退回，双后取下两串奉上，待要逃命似地离开却被人捉住了手腕，竟是贴身侍使随风，递过一锭银两冷冷道：“不用找了。”折身随驾。小贩双后托着沉甸甸的银子跪拜：“谢行主，谢行主。”
殷心彤咬一颗冰糖葫芦在嘴，另一串递到姐姐面前，满脸笑靥。殷心雨摇头，但见那双塞满葫芦的嘴微微撅起，细眉蹙，只得无奈接住捏过竹篾在手。
殷心彤这才满脸笑眯眯，继续挑开布帘观望，突然叫：“大哥哥？姐姐……是大哥哥，大哥哥！”她朝一旁坐着的江帆招手，高兴地叫唤，“停车，停车！”
江帆无语，以手扶额。他原本只是想遥遥的见她一面，却不想被殷心彤识破，心底叹息：这丫头的眼睛着实尖利。
这么一插曲，江帆只得礼节地起身过去。四大护法立刻拦身一挡，想阻下他的脚步，殷心雨抬头轻轻一摆，示意退下。
殷心彤殷切地跳下銮驾，抓住江帆的衣袖：“大哥哥，你怎么来东城啦，我天天困在行宫闷都闷死了，现在你来了可真真好，你要过来陪我玩儿，好不好？”
江帆瞧一眼喋喋不休的殷心彤，转而望向车内的殷心雨，布帘遮了她大半的脸庞，看不见她的眼神，但依然可以感觉到那种冷若冰霜的表情，就如以前相见的冷漠、孤傲与不可一世！
“彤儿，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起程了。”殷心雨端坐着吩咐。
殷心彤心中不大情愿，丢开江帆的衣角重新跃上銮驾，时时回头撅嘴，终是倾身偏过头叫：“大哥哥，你可一定要来陪我玩儿哦。”
江帆淡笑应诺，望着銮车徐徐远去……
林家庄拜帖大会
江湖上对于发邀请函出去称之为请帖，应邀请函而来称之为拜帖。此次武林盟主林霄广而请帖，设宴林家庄，一则是为不久后的武林盟主竞选集结能人异士，二则是商讨最棘手也正是江湖中最一致的事件：诛伐天涧行！
武林盟主林霄的号召果然非凡，各路侠士皆应邀而来参加拜帖大会。
林家庄，空前热门！
宴席上，盟主林霄端坐于大殿之上，一脸正义，左侧是盟主夫人花翎，一身华贵妆饰，仪态大方。逢凶站在林霄座后，却原来是林霄的大弟子。那日他正是受盟主之命前去探寻天涧行镇宫之宝的所在，如果可以便夜盗之。此刻，逢凶笑眼有礼地对着在场所有武林人士回敬。
席下两边是各大正派领袖，以少林定空方丈和净远居玉雅居士为首。
“各位武林豪杰，今日大家齐聚我林家庄，林某就挑白了，三个多月来，天涧行邪宗累犯恶行，许家庄就在一个月前全数灭口，一庄一百三十二条人命，一夜之间全部毙命，无一生还！当林某赶到时，只看到血迹遍布，尸骨横躺，无论老幼皆……半月前，欧阳庄再次遭邪宗洗劫，也无一人幸免于难……”武林盟主果然枭雄，一身正气慷慨，义正言明地陈述着邪宗所犯的罪行，却掩不了内心的悲创，竟哽咽不语。
宴席一时陷入悼念的氛围，沉默中夹着悲痛。
盟主夫人花翎立身而起接过话述：“故尔盟主邀请各位侠士齐聚一堂，就是商量，我们应该怎么讨伐那恶贯满盈的天涧行！”
净远居居士玉雅轻启朱唇：“邪宗有罪必然遭诛，我们也必当全力讨伐，但邪魔许天扬早已将他逐出师门，天涧行故然恶贯满盈，这些年来却也循规蹈矩，并未主动寻衅作恶。”
花翎一怔，继而眯眼笑：“玉雅居士果然公正。”退身坐回上座，抿唇沉默。
玉雅居士微微颔首，面露浅浅的笑意，以示淡然。
定空方丈此刻点头道：“玉雅居士所言非虚，天涧行这些年倒也相安。”语毕，席下各派人士皆嘀咕商量，继而点头表示赞同两位的说法。
林霄见座下有些帮派不敢招惹天涧行，有些是想置身事外，有些是经过上次的惨败之后，短短几年尚未修养生息，缓过气势来，故尔附和表示赞同。
盟主林霄向来知道净远居公正，这次说词倒不是房间避讳，于是笑：“没错，邪宗确是被邪魔许天扬逐出师门，但不可否认天涧行依然是邪恶之首，是我们共同巢灭的魔道劲敌。我知道八年前的那场战役让大家惨淡削势，但是各位有没有想过，天涧行一样受到重创，一样需要修养生息。”他顿了顿语气，“六年来倒也相安……那么，六年之后呢？”
果然，他的一席话令在场的所有侠士尽数低头暗自思量：八年前要不是殁老儿的出现，力挽狂澜，恐怕今日如此盛大的拜帖大会，未必有机会出席。
座下青松观方观主起身大喝：“没错，天涧行这几年的相安，不过是在积蓄力量，想当年，秋痕剑掌剑者苏月杀害我师父……”想到此，不禁握拳一击，茶几立毁。
众人垂目，当年的李观主仙骨道然，确是武林一大遗憾。
玉雅居士低垂眼帘，一滴泪划落眼眶，顺腮而下，她想起她的师父清灵居士惨死在秋痕剑掌剑者苏月的剑下，而自己也曾几乎命丧于那柄冷嗖嗖的剑刃。
林霄见在场的豪杰都激起了心中的愤恨，不禁皱眉：他要的是一致对外而不是悲伤，他要的是群雄激起的豪气而不是送死的决心！
“各位，且听我林某一言！”林霄豪气地一甩手，“我的弟子逢凶禀明，他在前些日子，见到了——殁剑！”
此言一出，立刻唤起群雄的信心，一股似乎从未有过的力量在那么一瞬间凝结！
林霄满意地笑起，咳咳声：“其实，说来惭愧，当日是我派逢凶前去夜盗天涧行的。”
众人抬眼望去，有些惊讶：一代豪侠，当今的武林盟主居然当众说出夜盗这等不齿之事，确是心胸宽阔。各大侠士并未相讥，而是用信任的目光注视大殿之上的英雄，倾心听下去。他们心中都相信这位立于高座上的、由众位江湖正道人士亲手推举出来的盟主！
“传闻，天涧行有一个镇宫之宝，但一直不为人知，就算是行宫内也没几人见过。传说，就是这镇宫之宝让天涧行几百年不衰。林某虽不信邪，但只要有一线机会灭那天涧行，林某都要试他一试！”林霄喉结蠕动，“前些日子，林某诸多情报打探都未能获悉那所谓的天涧行镇宫之宝到底是为何事？故尔，冒险派逢凶前去夜盗，是以希望弄清，以便一击即中，将天涧行从根摧毁。”他双手一推，以示决心。
“盟主果然义薄云天，实乃江湖正道之大幸也！”定空方丈恭敬执手至胸前说。
顷刻，所有的武林侠士皆心生敬重之意，望着大殿之上的林霄，满面赞扬，一旁的盟主夫人花翎倒有些讪讪之色。
云缈山！
寂静山寺，钟声深沉，不紧不慢从钟亭传出，幽幽渐入深森深处，似乎亘古不变的除了这日月星辰，便剩这幽然的钟罄了。
春来披绿，独有的檀香味萦在云缈山端，混着阳光照烈的青草香气，分外新鲜。
大雄宝殿内，一位人影身着朴素的庵居独有的青布衫，跪在佛堂前，眼睛微阖，嘴里默默地颂念经文，拇指掐着佛珠细细转动。
殷心雨立在门外，静眼观看了许久，大堂上的金色佛像淡泊一般的超脱，微笑眯眼，好似一切都可了却，眉宇间又有一股威严，端坐莲花圣座。
她恭敬地道一声：“师母！”
庵堂内的女居士缓缓睁开眼，瞳孔上集满了仁慈、悲伤与轻淡。原来这位青斋古佛的女居士竟然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邪魔许天扬的妻子，更是当年雄霸一方的天涧行行主骆啸风之女骆芸。
只听她轻轻应一声：“你来啦。”
殷心雨“嗯”一声，静立一侧不语。
“来看她。”骆芸依旧转动手里的串珠，虽是问语气却肯定。
殷心雨再点点头：“嗯。”
“去吧。”骆芸扬扬手示意。
殷心雨朝那道始终未回头瞧自己一眼的背影躬身敬道：“弟子禀退。”
骆芸陡然手颤抖起来，佛珠跟着摇坠，嘴角抽动间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滴泪划落，唇启轻语：“冤孽！”
云缈山是天涧行静坐与思过的地方。
沈家宅。
沈晓松坐于凉亭石座，桌上歪倒了几坛空罐，想是独坐有一段时候。饮尽一碗，随手再斟，几许水酒洒得满桌遍是。沉寂的脸上突然勾起一抹笑，似是讥讽似是无奈：“来得好，不如，陪我喝几杯！”眼睛盯着碗中晃悠的酒，酒中映着斜月，就着月色一口咕噜下肚。
来客绕过石梁坐下，接过沈晓松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沈晓松不禁一拍桌面：“好，好酒量！”随手又干净碗中美酒，拂袖一抹嘴巴，这才抬头说，“你回来了，江兄……六年未见，别来无恙！”
夜入沈家宅之客，正是江帆！
江帆不语，静默了好一会，提手倒酒，饮尽：“她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最后一句仿若自言自语，声音甚是细微。
沈晓松摇摇头，眼色迷蒙，显然有些醉意：“谁也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再见她后，她便成这样了……六年里，你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和她联姻了……”沈晓松语无伦次，忽儿凄凉一笑，“我知道，我顶多只是看顾她而已，不然，六年了，她早可能是我的妻子了。”
江帆蹙眉，盯着自说自话的人影，不知该捡什么话来回答。
不知是酒劲促然还是沈晓松今夜想对月对友来场剖心畅谈，仰头哈哈笑：“可能你这回，都能看到娃娃绕地跑了！”说罢，脸上却是一副嘲哂的模样。
他知道就算她忘却了所有，她的秉性丝毫未变：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威胁她做她不愿意的事情，就如他们的婚事，哪怕许天扬强制定下婚盟，她也只是遵于形式，并未成亲。
江帆望着浑身散着浓烈酒意的沈晓松，终是叹口气：“沈兄，你醉了。”起身待要离去，听得身后传来一句慵懒的声音：“五日后她会去云缈山，巳时左右会途径东城长苑。”
东城长苑。
江帆稍做掩饰，一早候在小贩桌旁。
巳时左右，果然，殷心雨驾銮而来。
一条长街瞬间肃静，车喧马龙似乎在同一时刻隐着声息，所有人屏气凝神，躬身退居街道两边，脸上现出一丝慌恐，每个人都躲闪着目光，不敢朝那徐徐而来的銮驾瞥一小眼。
东城乃天涧行的辖地。不知是外界的骇然传言还是殷心雨本身的狠辣，辖地之内，人人都畏惧这位威严冷漠的统辖者。似乎下一刻这位杀人如麻的行主随口一句话，便已令他们人头落地。
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这是昨天夜里逢凶对她的称呼。此刻江帆想起这句话，心底仍然涌起一股心疼。
一辆銮车缓缓从城门口驶出，銮车上垂挂青蓝色的布帘，车座里铺就虎绒雕翎，殷心雨和妹妹殷心彤端坐其上。銮车两边是天涧行中的四位护法，各乘一骑跟着车驾徐徐前进。
殷心彤到底调皮，挑开布帘四下环看，尽管轻微热闹的街市，对于这位常居行宫的姑娘来说依然觉得有趣，更何况她也只有每年的此刻才能看见秋蓉嘴里所绘述的“江湖险恶”，焉有不乐意？那双明如星辰的眼睛咕噜转溜，见得眼前人群影动，一派天真的脸上更显高兴，频频回头对着车内嚷：“喏……姐姐看，雕人偶，有雕人偶……葫芦，冰糖葫芦，回来。卖葫芦的，回来！”
小贩惊颤颤地退回，双后取下两串奉上，待要逃命似地离开却被人捉住了手腕，竟是贴身侍使随风，递过一锭银两冷冷道：“不用找了。”折身随驾。小贩双后托着沉甸甸的银子跪拜：“谢行主，谢行主。”
殷心彤咬一颗冰糖葫芦在嘴，另一串递到姐姐面前，满脸笑靥。殷心雨摇头，但见那双塞满葫芦的嘴微微撅起，细眉蹙，只得无奈接住捏过竹篾在手。
殷心彤这才满脸笑眯眯，继续挑开布帘观望，突然叫：“大哥哥？姐姐……是大哥哥，大哥哥！”她朝一旁坐着的江帆招手，高兴地叫唤，“停车，停车！”
江帆无语，以手扶额。他原本只是想遥遥的见她一面，却不想被殷心彤识破，心底叹息：这丫头的眼睛着实尖利。
这么一插曲，江帆只得礼节地起身过去。四大护法立刻拦身一挡，想阻下他的脚步，殷心雨抬头轻轻一摆，示意退下。
殷心彤殷切地跳下銮驾，抓住江帆的衣袖：“大哥哥，你怎么来东城啦，我天天困在行宫闷都闷死了，现在你来了可真真好，你要过来陪我玩儿，好不好？”
江帆瞧一眼喋喋不休的殷心彤，转而望向车内的殷心雨，布帘遮了她大半的脸庞，看不见她的眼神，但依然可以感觉到那种冷若冰霜的表情，就如以前相见的冷漠、孤傲与不可一世！
“彤儿，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起程了。”殷心雨端坐着吩咐。
殷心彤心中不大情愿，丢开江帆的衣角重新跃上銮驾，时时回头撅嘴，终是倾身偏过头叫：“大哥哥，你可一定要来陪我玩儿哦。”
江帆淡笑应诺，望着銮车徐徐远去……
林家庄拜帖大会
江湖上对于发邀请函出去称之为请帖，应邀请函而来称之为拜帖。此次武林盟主林霄广而请帖，设宴林家庄，一则是为不久后的武林盟主竞选集结能人异士，二则是商讨最棘手也正是江湖中最一致的事件：诛伐天涧行！
武林盟主林霄的号召果然非凡，各路侠士皆应邀而来参加拜帖大会。
林家庄，空前热门！
宴席上，盟主林霄端坐于大殿之上，一脸正义，左侧是盟主夫人花翎，一身华贵妆饰，仪态大方。逢凶站在林霄座后，却原来是林霄的大弟子。那日他正是受盟主之命前去探寻天涧行镇宫之宝的所在，如果可以便夜盗之。此刻，逢凶笑眼有礼地对着在场所有武林人士回敬。
席下两边是各大正派领袖，以少林定空方丈和净远居玉雅居士为首。
“各位武林豪杰，今日大家齐聚我林家庄，林某就挑白了，三个多月来，天涧行邪宗累犯恶行，许家庄就在一个月前全数灭口，一庄一百三十二条人命，一夜之间全部毙命，无一生还！当林某赶到时，只看到血迹遍布，尸骨横躺，无论老幼皆……半月前，欧阳庄再次遭邪宗洗劫，也无一人幸免于难……”武林盟主果然枭雄，一身正气慷慨，义正言明地陈述着邪宗所犯的罪行，却掩不了内心的悲创，竟哽咽不语。
宴席一时陷入悼念的氛围，沉默中夹着悲痛。
盟主夫人花翎立身而起接过话述：“故尔盟主邀请各位侠士齐聚一堂，就是商量，我们应该怎么讨伐那恶贯满盈的天涧行！”
净远居居士玉雅轻启朱唇：“邪宗有罪必然遭诛，我们也必当全力讨伐，但邪魔许天扬早已将他逐出师门，天涧行故然恶贯满盈，这些年来却也循规蹈矩，并未主动寻衅作恶。”
花翎一怔，继而眯眼笑：“玉雅居士果然公正。”退身坐回上座，抿唇沉默。
玉雅居士微微颔首，面露浅浅的笑意，以示淡然。
定空方丈此刻点头道：“玉雅居士所言非虚，天涧行这些年倒也相安。”语毕，席下各派人士皆嘀咕商量，继而点头表示赞同两位的说法。
林霄见座下有些帮派不敢招惹天涧行，有些是想置身事外，有些是经过上次的惨败之后，短短几年尚未修养生息，缓过气势来，故尔附和表示赞同。
盟主林霄向来知道净远居公正，这次说词倒不是房间避讳，于是笑：“没错，邪宗确是被邪魔许天扬逐出师门，但不可否认天涧行依然是邪恶之首，是我们共同巢灭的魔道劲敌。我知道八年前的那场战役让大家惨淡削势，但是各位有没有想过，天涧行一样受到重创，一样需要修养生息。”他顿了顿语气，“六年来倒也相安……那么，六年之后呢？”
果然，他的一席话令在场的所有侠士尽数低头暗自思量：八年前要不是殁老儿的出现，力挽狂澜，恐怕今日如此盛大的拜帖大会，未必有机会出席。
座下青松观方观主起身大喝：“没错，天涧行这几年的相安，不过是在积蓄力量，想当年，秋痕剑掌剑者苏月杀害我师父……”想到此，不禁握拳一击，茶几立毁。
众人垂目，当年的李观主仙骨道然，确是武林一大遗憾。
玉雅居士低垂眼帘，一滴泪划落眼眶，顺腮而下，她想起她的师父清灵居士惨死在秋痕剑掌剑者苏月的剑下，而自己也曾几乎命丧于那柄冷嗖嗖的剑刃。
林霄见在场的豪杰都激起了心中的愤恨，不禁皱眉：他要的是一致对外而不是悲伤，他要的是群雄激起的豪气而不是送死的决心！
“各位，且听我林某一言！”林霄豪气地一甩手，“我的弟子逢凶禀明，他在前些日子，见到了——殁剑！”
此言一出，立刻唤起群雄的信心，一股似乎从未有过的力量在那么一瞬间凝结！
林霄满意地笑起，咳咳声：“其实，说来惭愧，当日是我派逢凶前去夜盗天涧行的。”
众人抬眼望去，有些惊讶：一代豪侠，当今的武林盟主居然当众说出夜盗这等不齿之事，确是心胸宽阔。各大侠士并未相讥，而是用信任的目光注视大殿之上的英雄，倾心听下去。他们心中都相信这位立于高座上的、由众位江湖正道人士亲手推举出来的盟主！
“传闻，天涧行有一个镇宫之宝，但一直不为人知，就算是行宫内也没几人见过。传说，就是这镇宫之宝让天涧行几百年不衰。林某虽不信邪，但只要有一线机会灭那天涧行，林某都要试他一试！”林霄喉结蠕动，“前些日子，林某诸多情报打探都未能获悉那所谓的天涧行镇宫之宝到底是为何事？故尔，冒险派逢凶前去夜盗，是以希望弄清，以便一击即中，将天涧行从根摧毁。”他双手一推，以示决心。
“盟主果然义薄云天，实乃江湖正道之大幸也！”定空方丈恭敬执手至胸前说。
顷刻，所有的武林侠士皆心生敬重之意，望着大殿之上的林霄，满面赞扬，一旁的盟主夫人花翎倒有些讪讪之色。
云缈山！
寂静山寺，钟声深沉，不紧不慢从钟亭传出，幽幽渐入深森深处，似乎亘古不变的除了这日月星辰，便剩这幽然的钟罄了。
春来披绿，独有的檀香味萦在云缈山端，混着阳光照烈的青草香气，分外新鲜。
大雄宝殿内，一位人影身着朴素的庵居独有的青布衫，跪在佛堂前，眼睛微阖，嘴里默默地颂念经文，拇指掐着佛珠细细转动。
殷心雨立在门外，静眼观看了许久，大堂上的金色佛像淡泊一般的超脱，微笑眯眼，好似一切都可了却，眉宇间又有一股威严，端坐莲花圣座。
她恭敬地道一声：“师母！”
庵堂内的女居士缓缓睁开眼，瞳孔上集满了仁慈、悲伤与轻淡。原来这位青斋古佛的女居士竟然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邪魔许天扬的妻子，更是当年雄霸一方的天涧行行主骆啸风之女骆芸。
只听她轻轻应一声：“你来啦。”
殷心雨“嗯”一声，静立一侧不语。
“来看她。”骆芸依旧转动手里的串珠，虽是问语气却肯定。
殷心雨再点点头：“嗯。”
“去吧。”骆芸扬扬手示意。
殷心雨朝那道始终未回头瞧自己一眼的背影躬身敬道：“弟子禀退。”
骆芸陡然手颤抖起来，佛珠跟着摇坠，嘴角抽动间痛苦地闭上眼睛，一滴泪划落，唇启轻语：“冤孽！”
云缈山是天涧行静坐与思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