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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七章 江山一盘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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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五七章 江山一盘棋(六)

    渑池之战,如火如荼的拉开了序幕。

    不管是刘阚也好,项羽也罢,都很清楚这一场看上去规模并不大,但实际意义却极为重要的战役,关系到双方在未来的成败。

    刘阚,要借由此机会,向天下人宣扬自己的勇武,并且要牢牢的把楚军牵制在河洛地区,以便给山东诸侯留出来足够的空间来作乱。他打的越凶狠,山东诸侯的分崩离析就会越快。

    而项羽呢,也希望在渑池战胜刘阚。

    他曾在巨鹿大败王离,可内心里,始终把刘阚当成心腹之患。

    他必须要打败刘阚,才能一扫当初楼仓失利给他带来的阴影。也只有打败了刘阚,才算是真正的无敌天下。打败刘阚,不需要太多,只要攻克渑池,把刘阚打回函谷关,就足以让山东诸侯产生恐惧,老老实实的听从他的命令。至于关中……项羽暂时还没有考虑这件事情。

    项羽也清楚,关中不易攻破。

    此时的关中是在刘阚的手中,而不是在嬴胡亥的掌控之下。

    凭借关中的实力,想要一举攻克无疑是痴人说梦。最好的结局就是以函谷关为界,分而治之,形成东西对峙的局面。待山东局势稳定之后,再腾出手来,对付关中才是上上之策。

    这是范增为项羽谋划出的一盘棋。

    从某些方面而言,与张良的那一盘棋,竟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以河洛为中心,而谋划整个天下。

    所以,这一战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将要影响全天下的局势……

    是的,影响天下!

    当渑池之战进行到第三天,刘阚和项羽也使出浑身解数,准备决一胜负的时候,距离渑池遥远的龙川县城中,刘阚昔日的老上官,现任南海郡尉的任嚣,正端坐于府衙的大堂之上。

    自秦王政三十三年,任嚣平定岭南之后,始皇帝下令设立南海、桂林和象三郡,以南海郡总领三郡之地,不设郡守,只设郡尉,由任嚣担之。之所以这么设立,始皇帝自然是有他的考量。

    岭南属南方荒蛮之地,多以山越和番苗为主。

    山越也好,番苗也罢,大都居住于崇山峻岭之中,虽在表面上已经臣服了大秦帝国,可是番苗山越之乱,却从未平息过。这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即便是始皇帝下令三十万随军民夫落户于岭南,以填充三郡人口。可三十万人,对于诺大的岭南而言,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和北疆的状况很相似,始皇帝也曾向河南地迁涉几十万人口。

    可实际上呢?

    当刘阚抵达北疆之后,第一个感觉,就是荒凉……

    岭南的情况更甚之。二三十万人口丢进去,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分散开来的话,不用太久,就会被山越番苗杀得干干净净。所以任嚣入主岭南之后,虽手握雄兵,更有几十万人口,却不敢大规模的修筑城镇。以万户为一个基数,开始设立县城。整个南海郡也只设立了博罗、龙川、番禺和揭阳四座县城,几乎将入岭南的二三十万民夫,全部置于南海郡治下。

    而桂林只设立中留(今广西武宣附近)一县,象郡同样,也只有临尘(今广西崇左)一县。

    算起来的话,三郡置六县三关,其人口分布状况,也可见一斑。

    似桂林郡和象郡两地,基本上就是象征意义的驻守个千余人,以昭示其领土归属。大部分力量,则集中于南海郡之下,历经八年,已初具成效。至少任嚣已在岭南,站稳了脚跟。

    按照当年蒙毅向始皇帝的建议,任嚣当驻守岭南十载。

    待大局平稳之后,将陆续增派人手,并迁涉中原百姓入岭南定居,才算是彻底将岭南三郡掌控。当然了,到那时候任嚣就要被抽调回咸阳,另派遣他人前去治理。而之所以这样建议,完全是出于对岭南特有的环境而谋划。毕竟,岭南瘴毒密布,野兽丛生,与北疆大不相同。

    始皇帝可以立刻向河南地迁徙百姓,却不代表能立刻向岭南迁徙百姓。

    这其中不仅仅有岭南独特的地理环境因素,还牵扯到大秦帝国在当时的国力和人口等因素。

    整个大秦帝国治下,不过一千八百万人口,实在无法再向岭南迁涉。

    从任嚣领军征伐岭南,至今已经过去了十一载光阴。当年他杀进岭南的时候,不过四旬左右,然则现在,两鬓也生出白发。精神倒是很不错,不过比起当年来,身子骨却差了很多。

    有大山相隔,岭南就如同一个封闭的王国一样。

    任嚣手捧一份卷宗,面色有些阴郁,手指不停的敲击书案,似乎是在为什么事情,而犹豫不决。

    大堂外,脚步声传来。

    一个四旬上下的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大人,您找我?”

    这男子,正是当年随同任嚣一起入岭南的副将赵佗。

    不过当年他入岭南时,正值青壮,十一载光阴,也让他步入了中年。少了几分当年的壮怀激烈,多了一些稳重和成熟。赵佗如今身为龙川县令,等同于任嚣的左膀右臂,颇有权势。

    而且,他生性粗豪,善于和山越番苗交道。

    任嚣在岭南实行‘和辑百越’百越的政策后,也多以赵佗出面和当地土著交涉。推行秦越通婚,尊重当地习俗。在这方面,赵佗做的非常好。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赵佗在改变当地土著的同时,自己也发生了不少变化。比如那发式,就是随当地土著披散,舍弃了椎髻的发式。

    身披一件宽大布袍,腰间系着大带,上面挂着各种饰物,颈肩还有一串兽牙项链。

    这都是岭南土著首领赠送给他的礼物,赵佗干脆随身佩戴,也算是对当地土著的一种尊重。

    走进大堂之后,赵佗席地而坐,如同那些土著人一样,伸着腿,敞着怀。

    任嚣见赵佗的模样,眉头微微一蹙,但旋即释然,苦笑摇头骂道:“佗,你好歹如今也是朝廷官员,却整日里这般打扮,却是成何体统?怎么样,我交代你的事情,可曾办理妥当了?”

    虽然远离中原十一载,任嚣依旧是秦人打扮。

    黑袍椎髻,腰系青绶,气度沉稳。

    赵佗坐直了身子,“今日是山越头人的闺女出嫁,末将也不得不前去观礼。大人之前所说的事情,末将私下里和几位头人也商议过了。头人们的意思是,愿意听从大人的调遣。不过事成之后,他们希望大人能为他们请个爵位……末将觉得,此事倒也不难,就待大人应下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赵佗偷偷的看了任嚣一眼。

    任嚣却笑了,“这件事做的漂亮……佗,你可是越发的长进了!”

    “全赖大人栽培!”

    任嚣说:“我等当年奉命征伐岭南,至今已八载光阴。

    我原以为,征伐结束,你我就能回转咸阳。可不成想,这一晃就是八年,中原已变了模样。

    陛下驾崩,大公子身亡。

    上将军和上卿也都走了,就连当年的廷尉李斯大人,业已不在。当年刘家子曾说过一句话,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想来却也贴切。昔年贩酒小儿,如今竟也称王,这世道端地可笑。”

    言语间,任嚣透着一股落寞之意,似是感怀岁月流逝。

    赵佗没有接口,只是静静的聆听着。

    其实,任嚣的心思,他非常清楚。早在年中,刘阚在北疆自立唐王的时候,任嚣就很不高兴。

    虽则刘阚对外称,他是刘氏唐国后人,但任嚣赵佗却清楚,刘阚那刘氏唐国后人的身份,不过是他们当时给予的。那时候,始皇帝尚在人世,任嚣希望刘阚,能成为大秦帝国的栋梁。是以,他不但给予了刘阚一个身份,还和刘阚立下了爵位之约,以勉励刘阚奋发努力。

    可这并不代表,任嚣能接受刘阚称王。

    当年贩酒小儿都能称王?

    任嚣在听说此事之后,曾对赵佗说出了一番话语,最能表达他当时的心思。

    任嚣说:“今新帝无道,天下苦之……而番禺负山险阻,南北东西数千里……当可以立国!”

    这番话引申的意思是说:贩酒小儿可以称王,我其实也可以称王。

    不过,尚未等任嚣开始行动,关中突然间发生了变化。刘邦奇兵突入关中,搅乱了天下大局。

    二世嬴胡亥的死讯,却传入了岭南。

    “佗,你可愿意回去?”

    赵佗连忙说:“末将愿听从大人调遣。”

    “今昏君已亡,正是我大秦危急存亡之时。

    王离无能,累我锐士蒙羞;宵小当道,坏我老秦纲常。我虽一介武夫,却也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自我大秦立足西垂,雄霸关中起,赳赳老秦,共赴国难已成我老秦之风骨。

    如今,正是我等共赴国难之时,我欲出兵,重振老秦,你意下如何?”

    这番话出口,赵佗不禁为之动容了!

    他不敢再像之前毫无礼数,连忙坐好,然后伏身道:“末将愿为大人马前卒,荡平宵小,重振老秦。”

    任嚣点点头,抬手击掌,示意亲兵取来地图。

    他铺展开来后,道:“此次兵出岭南,我拟兵分两路。

    以山越番苗头人为主,自阳山关出兵,征伐长沙郡;不过此一路人马的任务,是吸引住番君吴芮的注意力,将其在长沙庐江之兵力拖住;我当亲率一军,自横浦关出,直击南野,占领庐陵。趁吴芮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溯江而上,攻占庐江,夺取会稽……你以为如何?”

    论兵法,任嚣那是出自蓝田大营,正经的军旅出身。

    赵佗在这方面,显然无法和任嚣相比。听完任嚣的话,他轻轻点头,“谶语有云,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将军自岭南出兵,攻掠楚地,则楚军必然大乱。到时候趁乱渡江,占领山东……

    只是,那贩酒小儿如今占居关中,将军……”

    任嚣冷笑一声,“我听说,小公主如今尚未出川。

    我当奉小公主之名,以横扫山东。如果贩酒小儿聪明,乖乖让出关中的话,为我大秦镇守北疆,倒也不失明智之举。如果他居心叵测,我相信这关中百姓,定然清楚,该站在何方。”

    “以小公主之名?”

    赵佗不由得一蹙眉头,“将军的意思是,以小公主为王?”

    “怎么,你以为这样不可以吗?”

    “我只担心,小公主不是那贩酒小儿的对手啊。”

    任嚣闻听,却微微一笑。

    他站起身来,走到大堂门口,负手仰天,仿佛自言自语道:“若非如此,我又怎能进入关中?”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赵佗听的真切。

    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看着任嚣的背影,他心里道:将军,你非是要共赴国难,而是想要逐鹿江山啊!

    勤王和逐鹿天下,完全是两个概念。

    但赵佗也清楚,在这样的时候,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当下起身,躬身道:“佗,愿效死命!”

    愿效死命?

    究竟是为老秦效死命?亦或者是为任嚣效死命?

    这里面的答案,也许只有赵佗心里清楚。可不管如何,赵佗都清楚,平静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