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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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墨来的时候,璀璨而奢靡的s市已是华灯初上。

    四季馆。

    他脱下西装,很快有女侍替他取走。沈善泠在一边会客用的茶几旁坐着,左腿轻飘飘地搭在右腿膝盖上。他望着她纤细漂亮的手指夹着一根细长的圣罗兰,烟雾缭绕中她的眉眼他便有些瞧不清楚,只听到她一下一下地扣着那个精致的火机,在红杉木制的茶几上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一副百无聊赖的慵懒模样,见他进来,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秦先生。”

    他亦微笑,“沈小姐。”没有走过去坐下攀谈,只是仔细望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想在她脸上读出些值得他高兴的端倪。

    沈善泠望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一时也觉得好笑,于是也不开口,只跟他互相看着比耐性。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秦墨败下阵来,赧然一笑,“若臻她?”

    “倘若莲苑依旧空着,秦先生仍不打算去别的园子坐坐?”沈善泠将烟灰弹在身侧极为精致的银质烟灰缸里,似笑非笑。

    秦墨的笑意顿时黯淡了下去,他垂下了眸子,“沈小姐又何必取笑我呢?我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了。”

    他说着,招手便喊女侍。gianfran coferre的外套已穿了一只袖子,角落里沈善泠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西湖龙井,虎跑水。”

    “是。”一旁立着的女侍已奉命进去准备,秦墨一边挂着尚未穿上的外套,瞪大双眼,惊喜过后是满脸的不敢置信,“沈小姐?”

    沈善泠婉转一笑,朝着莲苑的方向努了努嘴,秦墨立时会意,喜得连外套只套了半只袖子也忘了,一径儿地便往莲苑走去。

    沈善泠将尚未燃尽的烟轻轻在烟灰缸里摁灭,瞧着秦墨慌张张喜滋滋的背影,吃吃地笑了声,再不言语。

    “秦先生。”

    秦墨坐下的时候,白若臻缓缓起身对他礼了一礼,秦墨忙忙伸手招呼她坐下。眼见她静静坐回,目色低垂,月色透过窗子笼着她姣好的容颜,没有他素日看厌的浮躁,轻狂,只有无边的沉静与淡定。他心头一暖,轻声开口,“若臻,听沈小姐说你病了,现在好了吗?”

    白若臻轻轻点头,“劳秦总费心了。”她口中说着话,手上也不闲着,正仔细地清洗着茶具。

    秦墨看着她若无其事地开始泡茶前的准备,心中矛盾,一腔心事不知当提不当提,等了半晌,见她仍一径地清洗,忍不住伸手覆上了她的手背,“若臻,上次跟你提的事,你考虑的怎样了?”

    她脸上依旧挂着淡漠的笑意,只不着痕迹地移开了手去。坐直了身子取过茶罐,拿茶匙挑了些许茶叶放入壶中,注入开水,一抹热气便氤氲着四散开来。“我以为这个问题,秦先生已经讨论地够久了。”

    秦墨失望地收回手去,一双澄净的眼睛渐渐浮上些茫然的痛苦,不知所措地望着面前的女子。隔着淡淡的雾气瞧她,她沉静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空灵,愈发遥不可及,便如诗经中的所谓伊人,不管他如何努力地表达自己的情意,她总是淡定而从容的拒绝,用她的方法提醒他与她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与距离,仿佛在水一方。可是他却怎么也弄不懂,为什么她不愿意跨出这一步?自问自己并不差劲,甚至于可以说在世俗眼光里他堪称优秀,父亲是s市著名的房地产商人,家境殷厚,而自己本身是哈弗大学商管系的高材生,甫一归国便接管父亲的公司。这样子的他她都不愿意去接触,去了解,去喜欢,他真的不知道究竟要怎样的人才能打动她止水般的心肠。

    难道,她仍是担心自己的家庭会排斥她的出身?虽然自己表示地已经很清楚了,但也许她是个谨小慎微的女孩子,所以仍是担心无法融入他庞大的家族体系?他想着想着,突然一口气便顶了上来,猛伸出手去抓住她手掌,几乎碰翻了滚烫的茶水。“若臻,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我与家父早已达成共识,家父也允诺不会在意你在茶坊工作!”

    白若臻依旧是低垂着眉眼,也不说话,只微微使力想要挣开。秦墨感受到她的抗拒,不由赌气加重了几分气力,镇声道:“还有,我不是你眼中的纨绔子弟,更不是因为你百般拒绝才对你这么上心。我不是在跟你求爱。”他望着她,她浓如鸦羽般的睫毛忽闪着,在眼底投下一道淡淡的光影,“若臻,我是在跟你求婚,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气氛有了些微的改变。她脸上笑意隐退,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慎重,平和。“谢谢你与令尊……不嫌弃,但我是心甘情愿在这里工作,这样的生活,我很满足,不需要任何改变。”她说着,端起茶壶将泡好的茶水倒入闻香瓶中,“也许,我就是这样自甘堕落的女人,不值得秦总如此费心。”

    “这不是真的你。”秦墨难受地撑住了头,“我知道你的母亲正在疗养院静养,你做这份工作就是为了她吧?嫁给我,让我跟你一起分担,不好吗?”

    开始了第二轮的轮泡。她微笑启口:“不是钱的问题……很多事就是这样。总之,好意心领,秦先生请用茶。”

    翡绿的茶汤散发着侵人心脾的幽幽茶香,秦墨接过茶盏,闷闷地抿了一口,目光透过袅袅的雾气望着面前固执安静的女人,无法抑制的无力感再次传遍全身。“……泡的很好。”

    白若臻静静垂首行了一礼。“谢谢。”

    第二章

    错肩而过的时候,艾染有些愣怔。看着那个清妍精致地细瓷一般的女子从楼下上来,她站在楼梯口竟然忘记了挪步。她从她身边经过时,有淡淡的香气瞬时充盈了鼻息。一时反应不过来那是怎样的一股香气,只觉很是好闻,令人浮躁的心情莫名的安宁下来。直到她高挑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那暗红色的木门后,随着一声清楚的落锁声传来,艾染才渐渐回过味来,心情却一下子变得很好。

    不是脂粉香,不是或廉价或高贵的香水人为制造出来的香,轻轻一嗅,空气中仍残留着的是淡而清新的茶香。

    艾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高兴些什么,甫一起床还鼓胀胀的茫然消失殆尽,又平添了几分神清气爽。正要快步下楼,古旧的门板后女人低沉的声音却忽然急促地响起,“我、我马上过去!”

    门被大力的拉开,拉得急了,摇晃着发出吱呀呀的闷响。艾染一怔,转身又跑了上去,一眼便瞧见方才刚刚进屋的女人此刻正脸色惨白地站在门口,雪白的手背使力攀附着门框,清晰可见一条淡青色的血管在她几近透明的皮肤下狰狞着。她莫名的心慌起来。“你还好吧?”

    她向她伸出一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已然浮上了一层雾气,声音破败便如风中之烛:“中……中山医院。”

    艾染尚未开口,她已软软地顺着门框滑了下去。

    来不及感叹跟废话,艾染一冲上前手忙脚乱地将她的身子抱了起来。她柔软的颈项无意识地向后仰着,显然已经昏厥了过去,扶又扶不起来,抱也抱不动,艾染毕竟没有处理这样突发事件的经验,急得出了一身的细汗,只能一个劲地掐着她的人中,口里不停喊着:“喂,你醒醒、醒醒啊!”

    她浓密的眼睫微微动了动,然而并没有如艾染所愿的清醒过来,只是轻轻哼了声,身子却越发地软了下去。艾染慌了,帮她关好房门,然后一咬牙,背过身拽住她两只胳膊往自己背上一拉,跟着双手紧紧固定住她的双腿,背着她便往楼下走去。

    很快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先拉开车门将她横放进去,跟着自己钻了进去,小心地将她的头扶了枕在自己膝头上,这才得空对瞅了她们半天的司机说话:“师傅,麻烦去中山医院。”

    那司机边发动车子边道:“中山医院离这里起码半小时车程啦!这位小姐需要紧急治疗怎么能耽误时间啊!你这年轻人脑子真是有问题的啦……”

    话虽然说得难听,道理却是对的。艾染想了想,低下头附在她耳边上轻声道:“一定要去中山医院么?我看你情况要紧,要不去就近的同济医院吧?”

    没有回应,耳边只断续听到她轻轻浅浅,一阵阵急促不宁的呼吸声。艾染不知道她到底什么病症,心里焦急,眼见如此只得擅自做主,冲司机道:“师傅,就去同济!”

    很快车子便在同济医院门口停了下来。艾染付了车钱,小心翼翼地将她背起来直奔急诊室。早上出门本来是想去晨跑的,短裤兜里总共就两百块零钱,女人身上更是什么也没有,无奈下只得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手表,手机,mp3全部抵押了过去,这才眼看着女人被推进了急救室。

    直到急救室的大门重重关上,她这才软软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坐下,摸了摸颈子,冷汗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脑袋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阵阵地硌着疼,蓦地里听到叮地一声响,艾染一个激灵跳起身,正好见着急救室的门打开了,忙起身迎了过去。

    女人终于平安无事地被推了出来,送进了病房。她静静躺着,纤瘦的身子整个陷在床上,被单一直盖到她尖尖的下颚处,一张巴掌小脸愈发显得瘦小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雪白的枕头上,漆黑与雪白的强烈的对比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苍白虚弱。她似乎察觉到有人正看她,循着目光望去,却见早上在楼梯口碰到的那个女孩子正呆呆地在门口站着,就那样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

    一时间,白若臻有些恍惚。

    原本扎得一丝不苟的马尾不知为何松散了些许,鬓角处滑下了两绺发丝,被额头跟颊上的汗水粘黏着贴在脸上,一张小巧的脸上点漆般的大眼瞪得浑圆,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醒了!”

    她的声音里是清楚的欢喜。白若臻微微转了脸去。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孩子,是真心地在为了她安然醒来而欢喜着。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微微喑哑。“是你送我来的。”不是疑问,只是叙述一个事实,她隐隐记得,昏倒的前一刻,确实是这个女孩给了她一线生机。

    艾染见她精神仍是不好,走近了几步站在她的床尾处微笑道:“肚子饿么,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她缓缓摇头,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动,吐出了一串数字。

    “什么?”艾染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

    “麻烦你打下这个号码。告诉她,我母亲正在中山医院急救,请她过去照应下。”白若臻费力地开口,又重复了一遍那串数字,顿了顿,“我姓白,白若臻。”

    “啊,好的!”艾染忙点头应了,默念了一下那个号码,顺手便要从裤兜里掏手机,空荡荡的触感登时令她想起了手机目前的下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等下,我出去打电话。”

    只二十分钟,一个莲青色长裙的女人便火急火燎地杀了进来。砰的一声推开门,跟着便是一连串大喊:“若臻!若臻!”

    艾染被结结实实地吓得跳了起来,望着门口那个风风火火的女人,倒是白若臻平静地睁开了眼,“泠姐。”

    沈善泠一个箭步冲到病床前,俯□子握住她扎着点滴的手,“怎么突然就犯病了?发生什么事了?医生怎么说?”

    “我没事……”她疲惫地笑笑,笑容很是清涩,“只是我妈,我妈她……”

    “我已经叫人去伯母那里了,你不用担心。”沈善泠安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身体,老太太这么些年都过来了,这次肯定也能逢凶化吉的。别担心。”

    在看到白若臻顺从点头后,她这才有空注意到杵在一旁的艾染,“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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