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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鬼城迷影(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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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狒狒没有说话,只是喘息声更重了。

    “为什么不问我?”番红花的声音压抑而痛苦。为什么不问问我,一个十多岁的普通少年,为什么可以背着你逃了这么久?为什么会施展武技?为什么长笛里会吐出刺人的尖锐?

    “不用问。”隔了一会儿,黑狒狒低声说。不需要问,也不需要知道。因为在少年的歌声里,燃烧着他也有过的光和热。

    那样的歌声,只属于那样年纪的少年。

    番红花的眼泪忽然流下来。

    发丛轻扬,寒气阴森的镰刀猛然从番红花后方劈出。

    “叮!”番红花反手挥出长笛,点在镰刀的刀刃上,借力向前跃出。一落地,他足尖再蹬,转瞬拉开十多米的距离,消失在发丛中。恶鬼不进反退,身躯融入一根挥舞的长发。下一刻,他从另一根长发里扑出,迎面截住了番红花。

    “当当当!”长笛和镰刀一连交击数十下,番红花大喝一声,黑白双色源力缠绕成两条黑、白巨蛇,盘旋而起,沿着笛刃汹汹扑出。

    “澎!”镰刀被长笛震歪,锋利的笛刃往下一沉,从空档而进,直直地插入恶鬼胸口。

    笛刃抽出,恶鬼“扑通”仆倒,落地时化作一根粗长的黑发,诡异舞动。没过多久,恶鬼的身影又浮出发丛,挥起镰刀,劈向番红花。

    这么下去,迟早会被活活拖死。番红花回身反扑,长笛迅疾闪动,舞成一团密影,黑白巨蛇源力旋转出一股股玄妙的螺旋之力。恶鬼随之摇晃,犹如喝醉酒般地直打转。

    番红花趁势跑远,顺手摸出一瓶炼金恢复药剂,囫囵吞掉。四面八方尽是繁密的发丛,恶鬼可以籍此无限重生。想办法冲出去,才有活路。

    然而他跑多远,这片长发之海就有多广,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一滴热乎乎的液体溅在他脖子上,番红花扭头一瞥,黑狒狒正死死捂住嘴,紫黑色的血不停溢出指缝。

    “大叔!”番红花惨然叫道。

    黑狒狒没有回答,仔细再瞧,他早已昏迷了。

    番红花的手剧烈颤抖着。他一下子明白了,自己一路厮杀奔跃,使得背上的大叔内腑震荡,毒伤迸发。只怕少年分心,大叔才硬忍住,哼都没哼一声。

    “没什么比活下去更丑恶的了。”

    “不对。没什么比活下去更壮美的了。”

    番红花噙着泪笑起来。他好像重新回到那个深夜,怀抱曲谱,拨动琴弦,听到大叔说“那些人,曾经那么喜欢过我的歌,可一转眼,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哆嗦着伸手入怀,什么马贼,什么刺杀计划,少年统统抛开了。在最孤独的黑暗里,这些统统都不重要。

    唯有彼此相和的歌声,轻轻唱了起来。

    “我不会走错路。”他一把抓住解药,用尽所有的力气。

    他的手忽然就不再哆嗦了。

    高登迷失在无尽的泥沼中。

    无论他往哪里划动,都找不到出口。

    高登的体力一点点耗尽,饥饿像一头不断涨大的巨兽,狠狠吞噬着他的胃囊。这些天,他一直忍饥挨饿,如今快熬不下去了。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人也昏昏欲睡。“好饿。真的好饿。”恍惚中,他反复听到耳边的低语。

    到底是谁的声音?难道是我自己的?

    “好——”高登忍不住开口,又本能地察觉出了危险,猝然停下来,背脊渗出一丝冷汗。他拔出火虹匕,猛扎小臂,刺痛带来暂时的清醒。

    要是说出了“好饿”,自己是否会被这片泥沼同化,成为无数尸骸中的一员?那些尸骸长途跋涉,进入鬼城,是否也和他一样失去食水,饥饿难熬?

    该怎么闯出这******红花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斜斜垂下的长笛护住黑狒狒。

    黑狒狒平躺在他身后,呼吸开始转缓。服下解药和几管炼金药剂之后,黑狒狒有了起色,脸色不再那么苍白,渗出的鲜血也变成了鲜红色。

    番红花调匀呼吸,默默等待着恶鬼。东跑西躲没有用,他的炼金药剂也用光了,黑狒狒更经不起剧烈的折腾。唯有在搏杀中摸清恶鬼的弱点,才能找到生机。

    心体合一,石中之火。红发少年第一次体会到了战斗的精髓。

    “当!”笛、刀交击,迸出闪耀的火星。

    恶鬼从正对面的发丛中跃出,镰刀横扫,卷起一阵尖啸的阴风。番红花长笛一横,敲在镰刀不易受力的中段,镰刀随之荡开。番红花敏捷出腿,勾住恶鬼身上晃悠悠的长袍,脚尖顺势一拨。

    恶鬼被袍摆绊住,滑倒在地。长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敲中恶鬼头顶心。“砰!”恶鬼的脑袋炸开,整个身躯再次化作一根长发。

    番红花深深吸了口气,原地等候,恶鬼慢慢出现在视野中。

    “当当当!”镰刀劈出,与笛刃激烈纠缠。一连串攻守转换后,恶鬼被长笛撩中裆部,笛刃由下而上,将恶鬼切成两半。

    几十秒后,恶鬼狰狞的脸又一次浮出发丛……

    对方的心脏、咽喉、头颅、****、腋窝、****都不致命,番红花一边挥动长笛,封挡镰刀,一边急思对策。

    “咣当!”镰刀再次硬劈长笛,频频交击中,笛身吃不住力,折断碎裂。番红花挥掌疾拍,碎片卷向恶鬼。他解下腰胯的青铜竖琴,一根根琴弦陡然绷直,闪烁着犀利的寒光。

    一道灵光蓦地闪过他脑海。奇怪!为什么恶鬼没有攻击大叔?

    他虽与恶鬼激战,但仍留了几分力,以防恶鬼袭杀黑狒狒。可直到现在,恶鬼也不曾对黑狒狒下手。

    琴弦一抖,番红花向旁跃出,刻意与黑狒狒拉开距离。不出所料,镰刀跟了过来,直劈番红花的后背,反而对近在咫尺的黑狒狒视若未见。

    番红花脚尖一旋,转换方向,恶鬼也转过来,双方相距黑狒狒越来越远。

    为什么恶鬼只追自己?自己和大叔哪里不同?番红花的目光掠过黑狒狒,瞥见他醒目的大光头。

    光头!发丛!番红花心头一跳,恶鬼挥动着镰刀扑来,鸡蛋壳般的脑袋光滑无毛。

    “噗嗤”一声,琴弦穿过重重刀影,刺入恶鬼眉心,恶鬼僵硬倒毙。紧接着,琴颈里吐出一柄短匕,从番红花头顶削过。大撮红发飘落,少年赫然变成了一个光头。

    片刻后,恶鬼跃出发丛。但这一次它提着镰刀,茫然四顾,像根本看不见对面的番红花。

    原来恶鬼只追杀有头发的人。番红花摸了摸光溜溜的头皮,背起黑狒狒,渐渐走远。

    彼此相和的歌声,又在心里轻轻唱了起来。没过多久,他就望见了发丛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