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言情中文网 www.yqzww.io】,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天刚蒙蒙亮,星星还眨着眼。

    当家的徐德富安排谢时仿去西大荒,两匹马已鞴上鞍辔。管家穿长衫马褂、“六和一统”帽,脚穿“踹趟马”(土造牛皮靴),一副出远门的打扮。

    “一定劝说他回来。”徐德富说。

    “四爷不是不进盐酱的人,道理摆明,他能回心转意来家的。”谢时仿说。

    “怎么说离家久了,心能不野嘛,劝吧,尽量劝,掰饽饽数馅儿地说吧。”徐德富忧虑重重的样子。

    “我走啦!”谢时仿策马出了獾子洞村,硝土碱地扬起一溜尘土。

    蓝天和草地相连处,云层的边缘被映红,一轮红日像一只青蛙从极远的地平线蹿跳而出,鲜红了东方天际。骑在马背上的谢时仿,手遮住一道通红的霞光。在他面前展现茫茫的草海和道道沙土岗,秋天的草原成熟得让人感到狡黠,植物沉甸甸果实后面是几个季节的故事,听它们诉说是莫大的享受。

    太阳颜色淡了的时候,谢时仿骑马进了一个只有三五户人家的屯子。遇到一个背着粪箕子拾粪的老头,谢时仿上前打听道:“请问幺坨子咋走?”

    老头扬起五齿粪叉,指向村外,说:“瞧那影达乎(影影绰绰)的坨子就是。”

    谢时仿眼瞟远处的一个沙坨子,径直奔了过去。土坨上垛几垛干草,旁边有个三角马架,由木杆搭建而成,围盖草帘子。树条编的门帘半挑着,阳光照射进去,徐德龙坐在草铺上,逗着麦秆拧成的塔形笼子里的豆蝈蝈,铺位上还有一只水葫芦和两只铜骰子。

    “四爷!”谢时仿猫腰钻进马架。

    “谢管家,你找到这儿来了。”徐德龙腾出地方让他坐下,说,“你真能耐啊!”

    “四爷……”谢时仿刚要开口说明来意,被徐德龙抢过话头道,“哼,知道是当家的叫你找我回去。你别费口舌了,我不回去。”

    “听我说四爷……”谢时仿开口劝他。

    徐德龙听腻了,钻出马架,谢时仿紧随身后不厌其烦地说劝。

    “你就是说出天花带绿叶来,我也不回去,那儿早就不是我的家了。”徐德龙坚持不回家。

    “别人你不惦念,四奶奶……”

    “淑慧怎么啦?”

    “她病啦。”谢时仿撒谎道,此次说劝最后一张牌,威力多大难说,不灵,此次说劝失败。

    “啥病,扎痼没?”

    “先生(大夫)说长期郁闷,肝火……说白喽,就是想你想的。四爷,四奶奶自从你离家以后,整日以泪洗面,人瘦了许多,头发差不多都白啦。”管家往狠里说,以期达到让四爷回家的目的。

    徐德龙一脸苦楚,凝神想了想,从腰间掏出几块袁大头,说:“这点儿钱请你带给她,喜欢啥买点啥吃的吧!”他站起身,给管家深鞠一躬道:“求你们照顾好她,德龙日后一定重谢。”

    谢时仿盯着搭晾在马架上的几件女人衣服,心里什么都明白了,没必要再劝下去。他连夜回到徐家,向当家的学说了见到徐德龙的情景。

    “既然如此,我也算净根肠子。以后他是福是祸,是死是活,都与我毫不相干。”疼爱和愤恨交织在一起,徐德富说出这番话来。

    “当家的,这几块大洋?”谢时仿问徐德龙捎回的钱是不是直接交给丁淑慧。

    “你给她送过去吧。”徐德富打个沉儿道。

    “可,可我怎么说。”

    “别藏着掖着的,实说,照本实发。”

    “柔绵点好,别说得太直。”一旁徐郑氏插嘴道,“时仿,我同你一起去说。”

    听了管家讲后,丁淑慧扑到大嫂怀里哭起来。徐郑氏安慰她,手捋丁淑慧黑白参半的头发道:“有我们呢,咱们一起过。从明天起,咱们归伙,你自己别单独起伙做饭了。”

    “这些年,你和大哥待我没错半个眼珠,吃一只蚂蚱都撕给我一个大腿……”丁淑慧觉得对哥嫂亏情,啜泣道,“大嫂,德龙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还要白吃白嚼你们。”

    “你进了徐家的门,就是徐家的人,是徐家的手心手背。不管德龙怎样,我们不能错待你。”徐郑氏说,在徐家大院里,她是二当家的,说让四弟媳妇归伙,用当地的话说,好使!

    晚饭摆在八仙桌子上,富裕的关东农家饭菜:蓝色的菜盔子里盛着萝卜条汤、大白菜炖粉条,一碗酱焖黄豆,一盘时令菜——锛大红袍萝卜块蘸酱。

    “当家的呢?”饭桌上缺了主要人物,徐郑氏问王妈。

    “在祠堂里。”王妈答。

    “叫他吃饭。”

    “叫了,当家的说他不吃了。”王妈说。

    丁淑慧端起的饭碗撂下,她很敏感,心想大哥不会是因为我吧?

    “淑慧,咱们吃。”徐郑氏生怕弟媳沉心(心里不自在),说。

    丁淑慧仍然未动筷。

    “王妈,当家的心口疼(胃)病犯啦。”徐郑氏指使道,“你去拨拉碗疙瘩汤给他,多放点儿姜。”她打发走佣人王妈,挑一筷子粉条放到丁淑慧碗里说:“王妈做的白菜炖粉,就是好吃。”

    夜晚,堂屋的土炕上,徐郑氏说:“晚饭你没上桌,淑慧吃得很少,她肯定沉心啦。”

    “啊,是吗?”

    “今天去给她扒炕,她死活不肯,年年都扒的……为何呢?”徐郑氏讲出她的疑虑。

    “八成她要离开我们。”徐德富猜测道。

    “千万可别出那事,她孤单单的一个人,到哪里去呀?”

    “去找德龙,淑慧太心善啦。”徐德富说。弟媳妇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眼里,评价不错。

    那个秋天的夜晚,丁淑慧背着包袱,慢慢拨开院大门的木门闩,轻轻推开门,而后走了出去。几分凉意的秋风吹动她的身影——像一片树叶,很轻地飘动……她站立徐家大院门前啜泣。

    隔着窗子,谢时仿望着她渐远的身影,问:“当家的,追她回来吗?”

    “走吧,让她走吧!”徐德富苦涩而沉重的声音道,“时仿,你去关好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