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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兄徐德富目的很明确地为年少的四弟置办婚事,但四爷徐德龙却看上赌徒的女儿,一桩婚姻一开始就变了味儿,注定了一个悲怆故事的诞生。

    徐家上上下下为徐德龙的婚礼准备着,到处是忙碌的身影。杀猪、宰羊……徐德富指点家人在院子里搭建喜棚子。

    “当家的,办妥啦。”谢时仿骑马进来,一脸喜气道。

    “辛苦你啦,时仿。”徐德富说,“李显亭的鼓乐班子要提前请,不然难排上号。”

    三江县城亮子里镇的喷字行——民间鼓乐班子,李显亭的鼓乐班子最出名,红白喜事以请到他们为荣耀。

    “请李显亭。”选鼓乐班子时,当家的徐德富说。

    此前,听说徐家要办喜事,断定隆重气派要大操办,几个鼓乐班子派人来徐家“上买卖”,如果上去可赚钱出名。

    “一定请李显亭。”徐德富谢绝了几份“上买卖”的,吩咐谢时仿道,“你带定钱,亲自上门去请,这样才保掯(保险)。”

    李显亭的鼓乐班子地址在亮子里镇的一条热闹街上,门前挂着招幌,是一面大鼓,鼓下挂个喇叭,喇叭下面缀着红穗。

    谢时仿迈进门槛,拱手道:“烦请李师傅出趟买卖。”

    “好。”掌柜的道,“要几个人手?”

    “八个。”谢时仿将钱袋放下,说。

    “二十块大洋。”掌柜的出价。

    “二十就二十。”谢时仿没还价。

    谢时仿走在夏天的亮子里镇街道上,不时与各种手艺人擦肩而过,他们韵味的吆喝声不绝于耳:“锔锅——锔碗——锔大缸!”

    “锵刀呦——磨剪子!”

    “豆腐——大豆腐!”

    ……

    仔细听,锔锅匠还唱歌谣此类歌谣很多,例如:“锔锅,锔碗儿,锔大缸,大刚的媳妇儿会打枪,枪对枪,杆儿对杆儿,不多不少十六点儿。”见《咂摸滋味儿》一文。:锔锅锔盆儿锔瓷缸,锔得瓷缸不漏汤;锔锅锔盆儿锔小人儿,锔得小人儿不透气儿。

    锔锅匠也到乡间卖手艺,因此吆喝声并不陌生。有一种吆喝声音谢时仿听来觉得好笑:夜儿!一角钱一大堆!

    夜儿是什么?在乡下做管家他懂,叫法可笑他笑叫法。明明是卖牛粪叫什么夜儿?琢磨一下夜儿词义,,火,夜间用来烧炕的东西称夜儿,也文化和贴切。那时,亮子里居民煮饭、烧炕用柴火(草、秆棵、树枝)、干牛粪。乡下人直白地叫牛粪,或牛粪排子。俗语有一朵花插在牛粪排子上和牛粪排子也有反烧的时候(东山再起)。

    “要吗?便宜!”赶车卖夜儿见谢时仿朝他这边瞅问,恐怕失去生意机会。

    谢时仿没吭声快步走开。骑马一口气出城,走了很远,心还想着可笑的夜儿,他嘟哝道:“便宜,再便宜我也不要,白给都不要,我要牛粪做啥?”

    徐家大院里有牛棚,有的是牛粪,用它做肥料而不是烧柴,烧牛粪不十分难闻,可也不香。富裕的徐家从来不烧牛粪。

    “东家,挺顺利!”谢时仿说。

    李显亭的鼓乐班子请到了,当家的徐德富高兴。

    “咱要的是八个人手,掌柜的说保证要吹啥给来啥。定钱我付了,咱们后天出车接人。”谢时仿说。

    “安排佟大板子起早去接。”徐德富说。

    徐家堂屋,徐郑氏在煤油灯下,用红纸剪双喜字,炕上已摆了几个剪好的大红喜字。

    “你看出来了?德龙对这桩婚事不太满意。”徐德富算是喜中的忧虑,“一点儿都不上心。”

    “德龙心里装着个人。”徐郑氏说。

    “谁?”

    “还能有谁,”徐郑氏没有说破,却点了点道,“你烦谁呀?”

    “喔,秀云姑娘不行,倒不是她人不中,而是她那个爹,赌耍不成人。同他结了亲家,我怕叫老亲少故笑掉大牙,戳破脊梁骨。”

    “你轰走媒人,还给大肚子一首歌谣,这事儿他还不恨你一辈子?”徐郑氏说到去年的一件事。

    徐大肚子细论起来和徐德富沾亲,应是一个祖宗,大徐德富一辈。大肚子没染上赌博之前,两家还有来往,自打大肚子输了房子输了地,徐德富再也不搭理大肚子,并告诉家人不准和他来往。徐德龙年纪小,他没把大哥的话当话听,照样往大肚子家跑,找秀云玩儿。

    将媳妇输掉的徐大肚子,用那头毛驴驮着女儿越过国境线,弄回一峰公骆驼,在人烟稀少的西大荒居住下来,女儿的心思还是让他给看出来,她愿嫁给徐德龙。于是,他托了媒人。

    “当家的。”媒婆刘妈眼睛、眉毛都是笑的,说,“我来介绍个人儿(说媒)。”

    “给谁介绍啊?”徐德富猜出来是给四弟德龙,他故意这么问。

    “四爷啊!”媒婆刘妈灵活起她的舌头,说女方如何如何的好,和徐德龙是如何如何的般配,说,“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给我们介绍谁家的闺女啊?”徐德富问。

    “你认识,你们还是亲戚。”媒婆刘妈说出徐大肚子,“做(结)亲,好像辈分也没差。”

    徐德富听后笑笑,媒婆刘妈从来没见过这种笑。

    “怎么样?当家的。”媒婆刘妈问。

    徐德富站起身,拿起毛笔蘸了墨,刷刷地写起来。媒婆刘妈觉得莫名其妙,不知当家的要干什么,又不好问,等候在一旁。

    “请你把它交给大肚子。”徐德富卷起纸递给媒婆刘妈,说,“他看后自然明白。”

    “这个纸卷儿?”媒婆刘妈大惑道。

    “管家,给刘妈拿五块茶钱。”徐德富打发人,说,“辛辛苦苦一趟不容易。”

    媒婆刘妈悻悻而走。

    “不撵,那个受大肚子委托的媒婆肯走哇?抄首歌谣给大肚子,他看后一定明白我为什么拒绝。”徐德富说。

    拒绝这门婚事两年后,徐德龙要结婚了,哥嫂无意提到这件事而已。徐郑氏瞥眼柜盖道:“你让德龙抄写的那首歌谣,他送过来啦。”

    “喔,你不说我倒忘了,我得看看他的字长进没。”徐德富从柜盖上拿过一卷纸,在油灯下展开,歌谣是:涨大水,漫城墙,

    赌博的光棍卖婆娘。

    不卖婆娘肚里饥,

    卖了婆娘受孤寂,

    娃娃哭,要吃奶,

    各寻各,在哪里?

    “我始终不明白,当年你给媒婆带走这首歌谣是转弯抹角地告诉大肚子,因他赌博才不同意这门亲事。可现在你又让德龙抄它干什么?”徐郑氏说。

    “目的相同。”

    “什么目的?”徐郑氏诙谐地道,“直罗锅(改正错误)。”

    “也是为说明我不同意他娶秀云的原因。”徐德富说,在四弟婚事上,他含蓄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且十分坚决。

    “德龙虚岁才十六呀,哪里懂这些转弯抹角的事,你明白地对他说多好,让他抄歌谣,亏你想得出。”她认为德龙年纪还小,直巴愣腾地和他讲道理,干嘛指东说西。

    “你别埋三怨四的啦。”徐德富说,“世上最无情的莫过于赌徒赌棍,什么恶事都干得出来,大肚子名声太坏。丁家是正经过日子人家,淑慧比德龙大三岁,应了那句老话,女大三,抱金砖。”

    “事已至此,还说什么呀。”徐郑氏说。德龙的婚姻又一个媒人来保媒,求取女方生辰八字,卜吉合婚,议定聘礼,传达喜期全套程序下来了,已既成事实。